商龙渊曾与点苍派有故,自能一眼瞧出此非马君武的剑法,只觉此招虽无乱剑诀的狠绝之气,但竟虚实莫辨。他不由变色道:“什么剑法?”李逍遥心道:“看来你是识得乱剑打法的,我这一回合偏不使乱剑法,就用灵儿的花式对付你!”所谓灵儿的花式,便是剑二之“无色无相”。 恍似镜中花水中月,色空相亦空。 飒然一响犹如裂帛,玄麻大布在剑下宛如片片蝶影,碎布纷飞。一时间李逍遥又惊又喜,旋即又感不安:“结果他了?”倏地只觉后颈炙痛,大叫一声翻飞而开,落在浑天仪下方的夔架之上,反手摸颈,竟炙出一个洞,痛不堪言。 仰面只见商龙渊一身夜行装束,闲坐浑天仪顶上,却是舍袍障眼,毫发无伤。李逍遥正觉惊愕,商龙渊冷冷的道:“巫后的剑法不是你能领略得了的,还是使马君武的罢!”李逍遥也知自己使的圣灵剑法远不及灵儿地道,脸上一红,不由恼道:“马君武是啥鸟?”商龙渊一怔,这时李逍遥身影幻闪无定,竟在浑天仪的各条弧架之间倏忽出没,犹如化身千变,诡谲之极,正是风魔天下的身法。 便在商龙渊眼花缭乱之时,夜空中突见一道剑光垂直削落,李逍遥倒身飞刺,喝道:“看看这是啥招?”这一招使得形似实非,分明是先前扩廓在元营用来对付燕辉煌的一招剑法,李逍遥见现拾现,记在心头,虽无其中神髓,化入风魔天下身法之中,却也使得一般的惊翩尤绝。 只道此招商龙渊必认不出,不想他竟叫出名堂:“这是‘天绝剑法’!”李逍遥心中不由一怔:“什么天绝剑法……”一念犹未转过,商龙渊已觑破他剑招分明有形无实,喝一声:“第三招了!”旱烟杆朝上迎来,飕的射出一连串夺目火芒,势如流星飞掠,斗然穿入李逍遥剑招虚弱的门户,李逍遥若是没学过玄衣神的秘系轻功,此番双眼势必不保,没等火芒射到脸上,一连串倒翻斤斗跃飞而开,半道里倏觉后背寒刃侵迫,情知定是商龙渊出刀了,心中大骇,反撩一剑,正是“仓皇狼顾”。 说来也奇,马君武的乱剑诀每当李逍遥主动出招之时必使不畅,而在危急关头,一股绝境逢生的剑意总在无意之间挥发而就。宛如困兽之斗,一举反噬,居然声势凛然。只听得嘭一声大响,那尊浑天仪应声裂为两半。 李逍遥哪敢回头去瞧商龙渊有没中剑,催快身形,飒然掠入古观象楼内,落足未定,一道肘胶刀的暗淡寒光竟然迎面削喉! 李逍遥大吃一惊:“哇……这老头居然比我还快!”说起遁身之术,八百龙中人自是个个不俗。商龙渊先一步遁入楼内,正要一刀封喉,突然歪倒在地。 李逍遥几乎不能相信竟能死里逃生捡回一条性命,眼看着寒刃刚到喉前竟尔离开,不由呆了眼。但见商龙渊扼腕踣倒在墙角,手掌根不停的有血滴落,忍痛回头,格子窗影映在墙上,其中竟有一个颀长的人影负手悄立,不时传来一两声低低的咳嗽。 柱影中闪出一人,扶住李逍遥,他转面一瞧,那人正是傲雪。 李逍遥也望着墙上所映的人影,暗料必是此人救下傲雪,闻得那一两声咳嗽,突觉似曾听过。这时商龙渊突然眼露惊骇之色,嘶声问道:“莫……莫非是傲……傲天?” 没有回答,一道倏忽而来的劲风阴绵绵的拂来。以商龙渊的武功,竟无从闪避,在这道劲风之下变得就象一个毫无反抗力量的幼儿。说时迟那时快,李逍遥脚下步法幻化,抢在劲风拍碎商龙渊头颅之际将他踢到一旁,刚听见又一声咳嗽,自己却飞了起来,重重的撞到柱子上,复又弹向另一边,砰一声撞在墙上,刚跌下来,竟又飞撞屋梁,若非傲雪飞救及时,再撞得一下,势必没命。 趁此间隙,商龙渊破瓦而出,身形如箭,逃得飞快。李逍遥为救他一命,遭此大罪,口中咯血如断珠,眼见商龙渊自顾逃命,心中不禁暗骂一声:“这家伙溜得倒快!”蓦地只见地上一座铜香炉呼的撞破屋顶飞了出去,眨眼间商龙渊血肉模糊的又掉进楼里,香炉却落在楼外。 李逍遥暗吃一惊:“哇……就这样給铜香炉打下来了?”眼光瞥去,商龙渊双目半睁,已是不活了。 一人冷冷的说道:“雪,让我杀了这小子。”话声清淡,听不出是喜是怒,但一股凛冽之极的寒气却瞬间侵入李逍遥心头。此时他已能瞧清楼内的惨景,除了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,便连屋梁、墙壁、柱子、窗户之上也都或趴或挂着不少八百龙伏兵血淋淋的尸身。关龙逢全身被丝线穿透,踣地吐血,双眼也瞪着墙上投映的那袭修长的身影,却已丧失了反抗之力。高相龙却踪影全无,不知是死是活。 李逍遥正望得眼皮乱跳,蓦觉杀气侵来,只见一个清瘦的长衫人悄立在面前,一双明澈而凌厉的眸子瞪在他脸上。 “二姊,”傲雪急忙挡在李逍遥身前,说道。“他刚才为雪而战,你都看见了的……” 这时咳声已无,李逍遥心中暗自惊讶之极:“像这般惊世骇俗的身手,只能是天下第一的傲天。却怎么叫出‘二姊’来了?”未及细想,头发已在肃杀的寒栗中寸寸断落,那人虽没动手,凛冽的杀气越发侵凌逼射。若非傲雪挡在身前,李逍遥便有十条命也失去了。 这时看出那人罩着一张人皮面具,显得形貌蜡然,只有那双灵动的目光才使她像是活人。“你这般护着他,难道不顾家族荣誉了?” 从这人越发肃煞的话中,李逍遥暗觉死神之翼已覆盖了他,此时关龙逢艰难抬首,望着那人轻飘飘的衫影,眼光中闪过一丝奇怪的神情,突道:“你……你是傲霜!”话声未落,人头先落地。虽近在咫尺,却看不出杀人手法究是如何,关龙逢断颈处平滑如削,然而李逍遥看不到半点兵刃的寒光,正感心憟,突听傲雪低声说道:“快逃!”李逍遥不由一怔,随即望向昏倒一旁的尹相思,暗觉不放心:“我若溜了,不知尹六侠……”傲雪似能探知他的心念,脸虽朝着长衫人,却低声说道:“我自会照顾尹六侠,你快走,不然就来不及了!” 那长衫人仰面望着屋梁,冷冷的道:“能逃到哪儿去?”话声未落,傲雪已将李逍遥一掌送出窗外,半空中只见他身影一个转折,使开风魔天下轻功,急掠而走,旋即便感腹间气滞,落到楼前地面,情知急难飞起,好在风魔步法也足以用来逃命,仗其神行百变的妙效,别人也难追到他。 谁知刚要转身,蓦觉身后有异,眼光急瞥,地上黑森森的投下大片重装战士之影,倏然逼近。 李逍遥虽感头皮阵阵发紧,还是忍不住回头去瞧,顿时倒吸一口凉气。原来身后已立着一排排精锐军士! 当那长衫人影在楼廊现身,李逍遥眼前黑压压跪倒一大片,惟独他一人犹立,耳听得一员战将拜称:“西域龙骑兵前来护驾。”众军齐呼:“天下无双!”一时间地动山摇,万谷回荡。李逍遥耳膜良久犹鸣,如在梦中。 龙骑将揪他衣领,穿窗跃入楼内,往地上一丢,李逍遥穴道不知何时被点了,竟然动弹不得。再次面对那双冷若冰霜的眸子,暗感生机全无,连害怕也忘了。 “这个人留在世上,于我傲家大是不利,”突然间,李逍遥听出这长衫人的话声正是曾在绝岭之巅听过的,记得当时她要鬼力赤杀一小瘸子。李逍遥心头寒憟之感愈剧,哪有心情去寻思这女子为何扮作傲天。只听她冷冷的吩咐一句:“杀了他!” 说时迟那时快,傲雪突然扑身而来,抱着李逍遥着地一滚,到得后窗之旁,转面喝道:“谁过来我就跟他一起跳下去!”龙骑将迟疑未动,那长衫人冷冰冰的道:“身为傲家的女儿,你应该知道什么才真正值得去舍命维护。”李逍遥想:“老公的命自然最值得去维护。” 傲雪面白如纸,竟是不敢同那人硬抗,低声说道:“再給他一次机会……”那长衫人翻眼看天,语带凄怆。“上天何时多給傲家一次机会?” 李逍遥从她的语气中听到毫无商量余地,不由越发心凉到底。傲雪回眸向他深睇,苍白的嘴唇微微翕动,突然像是下了决心似的,眼光一凛,说道:“雪知道该怎么做了,就让雪自己来办罢。”李逍遥暗觉不妙:“怎么办哪?”傲雪背对着后边的人,将一件染血的物事塞入李逍遥怀里,悄声说道:“这是关龙逢的风云斗篷,有助增轻功之效。” 李逍遥犹未反应过来,眼瞳里映入一粒针芒,那长衫人翻袖拈出一枚细针,冷冰冰的道:“雪,让我一针致命,他不会有痛苦。”傲雪突然抓起李逍遥的身子,从后窗抛出,推送之际顺势拍开他被点闭的穴道,李逍遥虽感手脚又能活动自如,但见身下竟是绝崖,江水滔滔,云重雾绕,说不出的害怕。只听傲雪叫道:“用风云斗篷!”话声刚送入耳朵,眼前针芒已近,暗香浮动。 李逍遥先前所见过的“暗香浮动”从未有此次来得夺魂摄魄,大骇之下,想起穴道已解,急展身形,虽使出风魔身法,仍是难逃针芒追摄,生死关头,玄衣神羊皮书所载“避煞六神遁”之诀应念而生,从前只是背熟在心,却从未体会此诀所说的临渊凶煞绝境谓何,此刻身临危境,原本百思不解的玄奥之处豁然而明,六神诀顿时应效,动应“朱雀”、酉金转亥水,变生“青龙”;亥水转丑土,“玄武”现;复归亥水催变“白虎”,亥水复转丑土,应“姤蛇”,移转卯木,“勾陈”生而六神定。 夺命针下六神遁,逸去无踪。 即便是傲雪,在她二姊发针的刹那间也只道李逍遥终难活命,眼望崖下重云雾锁,从此生死茫茫,不禁珠泪泫然。 “看逍遥儿玩空中飞人,没摔下来大家叫好,摔下来大家叫‘活该’!” 李逍遥虽说总算从夺命“暗香”之下死里逃生,旋即眼光下望,不免又叫一声苦。古观象楼筑于山巅,临崖千仞,摔到底也要没命。只瞧一眼他便惊得缩成一团,却阻不住下坠之势,此时气行愈滞,再绝妙的身法也急唤不出,不由的暗骂林月如:“这一切都因为她!戳我一指头害我吃了这么多苦,跟直接害死我没分别……”绝望关头,突然想起傲雪往他怀里塞了一样衣物,说是什么斗篷,急忙掏出披在肩上,呼的在身后鼓足有如一面风帆,下坠之势立时变为飞飘。 李逍遥登时又惊又喜,瞠目道:“哇……”不知随风飘游了多少里,当他正想着是不是该掏棵卷烟出来叼嘴上,突感背后一提,挂在树梢。眼前烟雾飘过,原来已是地面。四野皆荒,碧草萋萋,一派雨后新霁之景。 这株树离地不下三五丈高,李逍遥挣身半天也没掉下来,却是那件斗篷搭在树枝挂得甚紧,拔剑正要削断,忽想:“这斗篷总算于我有救命之恩,穿在身上也显得帅,没理由就这么毁坏了。”收了兵刃,翻坐树上,荡动枝桠,总算挣脱。 连番折腾下来,那支新续的臂骨阵阵隐痛,但已能勉强活动,稍可握物。李逍遥闻着那奇异的药味,心下一团迷糊:“这只胳膊是同灭顶老秃对掌时震坏了的,原本伤得甚重,那次堕崖时一醒来就被接上了,既不大疼了,更好得飞快。却不知是何方神圣对我这么有意思?” 忽然间树梢上“飒”的一声掠响,劲风摧落黄叶。 李逍遥被吓了一跳,仰头只见一面张开的翼影急飞而过,荡翅回旋,落在不远处一人伸出的手臂之上,乍看似鹰,却是一只关内罕见的海东青。 那人一身皮袍,腰挂佩刀,骑着一头骏马,李逍遥正望得奇怪:“打猎的?”草丛里吠声四起,群犬竞逐,不知在追赶什么猎物。 李逍遥本想下去,突然见了许多狗,迟疑着便没动弹。好在那群狗并没冲着他来,在数名黑衣汉子驱使之下,从草丛里赶出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女孩,将她扑倒在地,斜刺里一个大汉抢将上前,提手揪足,将她倒拎起来,朝那骑马之人笑道:“狼公子,可逮着了这小嫩羊!” 李逍遥见那小女孩在大汉手上徒劳挣扎,远远一望却瞧不分明,难免联想到灵儿身上,担心她此刻孤零零的也似这般受人欺凌。 那骑马的人年纪约莫二十来岁,面白眼细,右颊有一条横线般的刀疤划到左耳之旁,宛然将脸分为上下两半。却长着一双豺狼般的凶目,朝那小女孩瞥了两眼,已将她上下打量个遍,微微蹙眉,问道:“索云龙,这便是我大哥想要的人麽?” 李逍遥方才见到不远处树下坐着一个披玄麻大袍之人,因盖头脸,难辨面容,朝那骑马之人说道:“这小货趁乱溜掉,害咱们找得辛苦,爷儿一出马就搞定了,少狼主必欢喜得很!”李逍遥心下暗惊:“又是八百龙的人!” 那骑马之人嘿了一声,狼瞳般的目光掠过那小女孩惊慌的面容,冷哼道:“看来不是什么要紧人物,何必这么辛苦寻找?”那个披玄麻布的人说道:“此女与卫天玄有关。”李逍遥明白了:“哦……怪道眼熟,原来她就是……” 那个拎着小姑娘的黑衣汉子侧头瞧了瞧,因觉她年纪虽稚,容颜却甚是清秀,不免动了邪念,丑脸立时扭曲,红着眼说道:“若要玩逼供那就太好了,老子就喜欢虐足或者虐乳……”那小姑娘不禁吃了一惊,原本不想太过示弱,在这双邪恶的目光上下扫瞄之下终是难免恐惧得发抖。 那骑马之人瞪了黑衣汉子一眼,冷冷道:“南琛,做人不要这么淫!”李逍遥不禁想:“原来这家伙还算不坏哋……”随即只见那骑马之人伸手捏小姑娘拼命扭动的身子,狼瞳微红的说道:“我倒不反对虐陰!”原只道那小姑娘会示弱,不料她虽然害怕,但却眼露倔强之气,怒道:“你们害死我爹爹和卫伯伯,等我长大了定会替他们报仇!”话没说完,那骑马之人便抓住她舌头,使劲往外扯,狞笑道:“你没机会长大了……” “就是那小船女,”李逍遥脑中突然闪出风车下卫天玄那张仰天憬然的脸廓,当时这幼女便在他身边。仿佛听见卫天玄沉声说道:“做人应当临难勿苟免,这孩子的父亲与我萍水相逢,彼此之间连姓名也不知,竟为他船上一位避风之人甘送性命……” 忽听得“啊”一声痛呼,李逍遥握剑的手一紧,只见那骑马之人反转一只血淋淋的手,朝那小姑娘掴去,怒道:“叫你咬人!”黑衣大汉笑道:“早说虐足就没事了嘛……”这话却惹恼了骑马之人,怒气登时转而他往,反掌掴在这汉子脸上,打个趋趄。 黑衣汉子挨打之际,手只一松,小姑娘挣身滚倒在地,起身便跑。李逍遥心中为她鼓劲:“快跑,快跑……”那干黑衣汉子正要追堵,骑马之人却道:“放狗!”十来只恶犬追将上去,那小姑娘跑得更慌不择路了,突然一交跌倒在草丛里,刚爬起来便被恶犬扑倒。 骑马之人哈哈大笑,任由群犬逞凶,并不阻止。李逍遥不禁动了义愤,心想:“这还得了?”虽然他比那小姑娘或许还要怕狗咬,既见孤女落难,终是忍不住要挺身而出。便在他准备跳下树时,蓦听得嗖嗖乱响,似是暗器激射,围扑那小姑娘的十来只恶狗倒毙于地。 那骑马之人笑容一敛,狼瞳凛凛扫视,却没见人影。这时那小姑娘踉踉跄跄的起身正要跑进草丛深密之处,背后倏然绳影飞曳,缠足拽翻急拖。李逍遥闻得那幼女惊叫,眼皮不由一跳,晓得是索云龙的手段,他先前也曾吃过此等大亏,倘然上前相救,未必便能从这干人手底讨得好去,但也顾不上了。 只听又是几下暗器疾射的破风声,绳索半道而断。那骑马之人脑后突然翩若飞鸿般的跃起一人,青衫飞闪,剑若迅电。李逍遥一看见这等姨奶奶级的手段,便知是谁,但在如此快剑之下,即便只是旁看也难免顿生触目惊心之感,心想:“她要这么袭我,叫我怎么躲嘛!” 但见那骑马之人倒并不慌忙,呛啷一声钢刀出鞘,反撩到脑后,快速之极的撩向那青衫人影。这一刀端的是手段精绝,对脑后那道突如其来的快剑不招不架,迳自反击来袭之人使剑的空档,觑得奇准,那青衫人剑锋顿失先着,不得已翻腕反斫,挡开后发先至的刀锋,借势发足在马鞍后头一蹬,凌空飞翻,迅速之极的将那小姑娘拉到一旁,莲足犹未沾地,那骑马之人旋手发刀,一道劲气锐射而到。 那青衫人荡剑欲撩开刀光,竟慢得半筹,不得已只好摆头急退,飕一声响,帽笠和紫笼面纱削为两半落于脚下。李逍遥心头暗跳:“哇……有生以来我还是头一遭见识了这么快的刀法!”那青衫人使剑已算快狠之极,遇上这骑者手中变化多端的快刀,顿有小巫见大巫之感,难免心中慑然,提剑反击又已不及,那骑马之人嘿然一笑,催动刀势正要将她削为两半,突见面纱飘开,秀发飞扬,露出一张白嫩清丽的脸蛋,腮若春桃,目如晨星,竟是一个美貌女郎。 钢刀去势生生刹住,那骑马之人不由狼瞳发光,笑道:“姑娘好俊的身手,不知是否傲三小姐?”李逍遥心中冷笑:“若是傲家三丫头亦即我小老婆在这里,这会儿不知道剁你多少段了,哪还有这许多罗唣?”眼光望向那青衫女郎的秀脸上,不禁暗暗称赞:“美女真多!原来这个小姨姐也是一俊丫头。哎呀根宝,你怎么又……”根宝摇晃光头,溢彩流光的说道:“大佬,你的杂念太多了!” 那青衫女郎卷着嫩舌说洋泾滨的官话,浑似没看到四下里不少黑衣汉子掩将近来,把她围在当中。“莫非你就是那耶律强锋?” 那骑马之人收转钢刀,仰面打个无声哈哈,笑容突然一敛,狼瞳凛凛地瞪视青衫女郎,说道:“关外俊杰,何止一个强锋?我叫郎小京,不知你有没有听说过?”索云龙听出此言之中暗含不服少狼主之意味,不禁蹙了蹙眉,面色不豫。 那青衫女郎眼角余光掠见几个黑衣人各持绳套欺近,蓦然出剑,立时倒了一片,每人喉头破了一洞,哼声未发便已毙命。顷间露了一手快狠尤绝的夺命剑术,就连郎小京也不由满脸讶色。李逍遥的眼睛更是睁得老大,“哇……” 青衫女郎翻转长剑,微含于胸前,额上飘垂一绺长长发丝,更增俊逸出尘之气,樱口微启,说道:“傲家满门豪英,也不只有三姑娘!”郎小京拊掌道:“先前见识了名动八表的暗香浮动,头一个想到的便是那运筹帷幄于香闺之中的二姑娘傲霜,但看姑娘你的容色显然年轻得多,这一路落英剑法更是使出名门风范,想必就是傲氏与慕容世家三代联姻的后人,也即东海第一美人小桃姑娘了。”李逍遥不由扁了扁嘴,心下嘀咕:“废话一篓篓。” 小桃天生一副好容色,但也从没听说她是“东海第一美人”,凛冽的目光不由缓和了许多,剑尖微低,说道:“东海第一什么的,都是你杜撰的吧?”李逍遥不由怒气勃发,心道:“东海第一美人除了我家灵儿,还能有谁!”但生气却并非因为此节,究是何故也说不清,唯有根宝心知肚明,却摇头不作声。 郎小京嘿嘿笑道:“绝非杜撰,关外早已广为流传此美誉。南琛,你不也常提起吗?”那黑衣丑汉南琛得郎小京使眼色示意,自然要凑上一份趣,眼光射向小桃那双修长秀挺的腿,垂涎道:“是呀,果是东海第一美人。若能捉来虐足,那就更美了……”话声未落,郎小京便觉要糟,果然小桃一听便即柳眉倒竖,沉脸道:“无耻鼠辈!” 一道剑光毫无预兆的射到那黑衣丑汉南琛喉前,李逍遥只道这家伙必死无疑,便连郎小京的快刀也救他不下,却哪料郎小京并没动弹,叮的一响,小桃的剑头突断半截,崩然弹歪一旁,手腕剧震,几乎握不着剑柄。 李逍遥不由吃了一惊,只见那黑衣丑汉南琛横抡一根粗大之极的短杆狼牙棒,出手竟是力沉劲猛,把小桃逼得飞退不迭,却并不追击,一棒砸地,震起大片土尘,突然背转了身,晃动着肩后负着的一个美女布偶,尖声笑道:“我是美女,我是美女!”李逍遥不禁傻了眼,心中惊奇无已:“居然有这等事!” 原只道此间最难对付的便是索云龙和郎小京的奇门手段,眼见这黑衣丑汉竟能轻易把小桃逼退,李逍遥难免暗觉头皮发紧:“不想此人也是一把好手,只怕小姨妈在这三个屌人手底下难免要吃大亏,搞不好还要被虐足什么的……”其实小桃刚才险吃狼牙棒的亏不过是因为一时托大,看清了南琛的两下子,自忖对付得下,乍退又跃,飘袂而回,斗地一连串快剑闪将过去,哪給南琛再抬狼牙棒的片刻间隙? 随着一串叮叮噹噹数响,狼牙棒左支右绌,连剑光虚实也分辨不清,哪里招架得住?南琛连声痛呼怪叫,身上剑创累累,衣衫破碎,双腕洞穿,连狼牙棒也失手落地。小桃正要一剑穿喉,挺身刚抢近数步,蓦地只见南琛急转身背,随着一串银铃般的笑声,那美女布偶又晃将出来,小桃方只一愣,持剑的那只手腕倏痛,竟被布偶挥起一支丧门棒打落长剑。 李逍遥只道小桃稳胜无疑,哪料南琛背驮的布偶竟玩花样,他本来想下去帮那小船女,眼见小桃现身,便不急着露面,内心深处对这小桃的快剑委实忌惮。静观场上的情势,郎小京的快刀、索云龙出神入化的绳缚之术当是小桃劲敌,若是以一敌二,她多半拾夺不下。李逍遥暗加留意,只在小桃万一遇险之时便即设法相救。但没想到她竟在南琛手底吃了一亏,李逍遥几乎不相信自己的双眼。 南琛嘿嘿一笑,布偶隐去,晃出那张大马脸,提狼牙棒正要撂倒这青衫女郎。殊不料变生倏然,小桃袖口一抬,射出一支寒闪闪的小剑,纤手棹定,南琛眼前一花,蓦觉右肩剧痛,未及看得分明,小剑已落回这青衫女子袖中,她纤足一撩,地上长剑射入南琛腹间,快得谁也几难看清这一连串的变招换剑。只一晃眼间,南琛跌翻丈外,捂腹痛哼不绝。小桃手绰长剑,旋身退到那小孤女之旁。 南琛痛得面孔扭曲,嘶声大叫:“老子要捉你这贱娘们来虐乳……”小桃杏目闪出愠色,提足踢去一块土团,嘭的封住南琛之口,砸晕在地。李逍遥叹为精彩之余,不由暗奇:“虐乳?”他出自乡下,自是没听说过这些花招。 郎小京拍手道:“精彩!不想天下有名的鱼肠剑今在慕容世家手中。”李逍遥眼皮一跳,立时想到:“鱼肠剑好有名!就是戏文里那专诸当烧鱼的厨师,受人指使,某天把鱼肠剑藏在一盆糖醋鱼中,借上菜之际刺杀一个老爷……”小桃被郎小京识破她袖中短剑的名堂,浑做未曾听见,既不否认也不承认,只侧转秀脸,朝那惊魂未定的小姑娘瞧了瞧。 那小姑娘也望着她,因有外人在旁,两女纵有许多话也没说出口,小桃只淡淡的说了一句:“要葬你爹爹,就跟我走。”小姑娘点了点头,抬手拭泪。李逍遥心念一动,暗觉有趣:“有何秘密?” 郎小京也同索云龙交换一个眼色,身影倏分,一前一后,封住小桃和那孤女的去路。小桃出自世家门第,向来矜傲,秀面微仰,鼻子里哼出一声。“怎地?” 郎小京在马上拱手,说道:“劳烦姑娘引路,我们想看看那霸王卸甲……”李逍遥心中暗跳,但不出所料,没等郎小京说完,小桃长剑递出,娇叱道:“給姑娘让道罢!”蓦地只见绳影圈转如旋风倒卷,索云龙荡绳来缠,李逍遥先前吃过此等大亏,难免触目惊心,只道小桃也似他一样没法应付得下,却忘了她有快剑。 随着一声娇喝:“十字电光剑!”飞卷的绳圈当中蓦见剑光纵横交炽,快速如电,索云龙变招不及,小桃纤手翻晃,剑化寒芒,划断飞索。李逍遥不由得心中“哗”了一声,暗觉此招果是能破解飞索缚神术的惟一好法。 小桃似也知道唯有以快制快,才能解脱眼下危困之势,剑光去势不减,反催得更快十分。幻化六合,分曳四方,飓风狂卷般的绳索不知在片刻之间搅做多少截。李逍遥只看得心痒之极,不禁想入非非:“这妞儿剑法真有一套,看来比我老到。哪天最好想个办法与她化剑为犁这么和平,但不是为了耕田,而是要缠她教我几招。别让老公‘相公’啊,嘿嘿……” 只稍微走神,场中情势另有变化。索云龙跳到一旁,旋身从背后发出一条飞索,飒飒劲射,从腰间曳闪入黑蟒出穴。却绕开小桃剑光,旋到草中,冷不防窜将出来,从后边缠踝扯翻那小孤女,待得小桃发觉不妥,只听马家那小孤女惊叫一声,倒地而被扯向草丛之中。 小桃急忙来救,此时郎小京快刀出手,激旋幻化千万簇眩目刀花,立时将她裹做一团。便连李逍遥也只道小桃分身乏术,势难自保,更遑论能在郎小京快刀夹攻之下抢回小孤女。急忙从乾坤袋中找出一包窃自苗人身上的毒蛊,寻思着怎生撒到郎小京身上而不误伤小桃,未及动手,一道剑光倏然射到郎小京喉前,宛如长虹贯日。虽不似郎小京刀花万簇那般繁复好看,却是奇兵突出,煞是有效。 郎小京心为之颤,不得不回转刀锋,急来自救。却中了小桃“攻敌之必救”的计策,趁刀花解围而消,她左手甩出袖中藏剑,荡入草丛,索云龙正自收绳,不料鱼肠剑随绳而来,飕的射穿他腰胁,贯背而出,在后边一块大石头上叮的一磕,反弹疾掠,又飒一声削落索云龙一只耳朵,寒芒闪回,小桃抬手挥袖,短剑已入袖中,霎间隐去。 眼见索云龙痛倒在地,小桃又救回了那孤女,李逍遥咋舌难下,心道:“妞儿怎么个个都这么厉害啊?想要搞个英雄救美都这么难……”舌头犹未蹦定,只见索云龙双臂一展,袖中飞索急射,却不是射向那两个女子,而是缠上了郎小京腰间。 李逍遥奇想:“却是缠错了罢?”一念未转,郎小京扑身离鞍,半空荡翻无数急骤斤斗,有如风车飞转,随着索云龙挥手甩绳之势,两人便如平日练熟一般,转出更快更急的万千簇刀光,密骤如雨,卷土飞尘,倏地甩到了小桃身前,一经接战,小桃顿时不住后退,仿佛面对千军万马,一支长剑接不住万簇幻化无定的刀芒。 李逍遥只瞧得眼花缭乱,头晕欲跌,殊不知小桃眼下亦是如此,在郎小京快刀荡击之下,只觉面前人影无数,刀光如潮水滚滚而来,小桃左支右拙,一时应接不暇,顿落下风,苦不堪言,虽也把剑光使得飞快,却不足以抵挡刀势之万一。情知是索云龙从旁荡绳催加了郎小京快刀扑击之势,原想甩出鱼肠剑再給他一下子,苦于腾不出手来。在这万刀急荡的滔滔不绝攻势之下,便连气也透不过来。 郎小京看出她已显出不支之象,将刀势催得更急,连声喝道:“快些快些再快些……你太慢了!”刀剑相磕,噹一声响,长剑震脱,小桃只觉眼前一花,万簇刀芒顿消,郎小京已把钢刀架在她脖上,眼露异光的笑道:“小妹妹,你的剑不够快!” 小桃左手暗翻,鱼肠剑正要出袖,索云龙身影急翻,后背绳飞如网,飒的落在她身上,登时缚个严实。索云龙身形荡地而起,快手拽绳,连荡数下,将小桃缠翻缚紧,嘿然道:“原没想到捆个女流之辈会是这般艰难!”郎小京把话头接了去,“不管怎样还是搞定了。”眼光一转而过,只见南琛不知何时已醒来,勉强包扎一下腹间伤处,恶狠狠的瞪着小桃。 小桃变色道:“你们……你们想要怎地?”郎小京微微一笑,抄手握住她一只脚,脱掉靴子,露出玉足,不怀好意的看着。小桃越发感到不妙,惊道:“干什么?”郎小京把玩她的足,说道:“只想请姑娘带个路。”小桃怒道:“休想!”南琛扑了过来,手中竟拿出一根长钉,眼珠发红,狠狠抓住她的脚掌。 “通常马不听话,我就请人給它的蹄子打个钉掌,”郎小京悠然道。“南琛,她若还逞硬,你就试试她脚掌有多硬!” 小桃瞧见那根大钉抵住她娇嫩的足心,不由全身颤抖,杏目噙泪,说道:“你……你们休想我带你们去霸王岭!”郎小京道:“霸王岭我们也知道在哪儿,只是想你帮忙找着勘舆之穴。据说你去过?”小桃闭目摇头,只是不答。郎小京眼光一狠,哼道:“帮她想一想。”南琛哪等吩咐,一钉子刺入小桃脚掌,透足穿过。 小桃痛得大声惨叫,纤身颤抖难消。郎小京又问两声,见她仍然倔强不从,眼光又瞧向索云龙手里揪着的小姑娘,冷然道:“不知道这位小妹妹是不是也这般嘴硬?”小桃忍痛道:“别逼她,她……她哪里知道?”郎小京伸手捏着那小姑娘的下颌,笑了笑道:“她自然不知道,可是你再不说。我就先对付她,再慢慢的消遣你!” “住手——”当又一根大钉探近那小姑娘唇边时,只听不远处树上传来一声大叫,郎小京、索云龙先前早已发觉有人在树上,隐约似是个半大不小的孩儿,是以不怎么放在心上。李逍遥心想事不宜迟,急忙从树上蹦将下来,不料斗篷搭着树枝,竟挂在半空晃悠不定,耳听得郎小京发出冷笑,李逍遥暗叫晦气:“哇,这么拆我的台?”使劲挣身,扯断树枝,嘭一声倒栽于地。 虽说总算着陆,减去“不上不下”之苦,却没想到刚露面就栽个嘴啃泥,李逍遥眼冒金星之时,南琛已不禁失笑:“哪来的这小杂种?”话声犹未落地,背后突然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:“我最讨厌这种没家教的人。”南琛一回头便同李逍遥打个照面,不由吃了一惊,暗觉不可思议,转头瞧向那株树下,片刻之前栽下来的少年果然不在了,却不知怎样从他身后冒将出来。南琛顿时身子一激灵,怒叫:“恁地古惑!”挥狼牙棒劈头打去,心想先砸扁这莫名其妙的小鬼再说。 却哪料索云龙在棒下急呼:“别砸,是我——”南琛定睛一看,眼前的少年不知怎么又没影了,竟晃做索云龙的身影,生生刹住狼牙棒,才没误伤自家同伙。郎小京心中也自奇怪,忙道:“看清楚了再打……”话声未落,突见索云龙后肩泛起一团血雾。 索云龙兀自发愣,倏见一只手臂啪的掉地。背后闪出一影,快捷无伦地将那小孤女从他身旁抱开,飒一声扬尘荡响,草叶乱晃,却已踪影全消。南琛转头看见索云龙莫名其妙的丢了一臂,不禁怒吼,挥舞狼牙棒正要追进草丛中,郎小京忙道:“未明虚实,先别上当……”话声未落,背后蓦地飒然微响,地上草影曳动。 换做旁人,反应断无郎小京这般迅捷,立时反转刀锋,快攻而上,喝道:“看你身法快还是我刀快……”仍是话声未落,又已变生倏然。郎小京一刀劈下,立时便听到骨头撕裂之声,索云龙却大声惨呼。 郎小京定睛一瞧,但见刀锋嵌入索云龙肩胛骨中,心里不由惊诧难言:“怎么会劈着索云龙?”一念犹未转过,瞥眼掠见索云龙背后有影闪晃,急欲拔刀追斩,李逍遥猛然将索云龙一推,撞入郎小京怀里,趁这两人搅做一团,脚下步法变换,滴溜溜转到南琛背后。 此间惟他一人清楚,之所以能一露面就将这几个等闲难以对付的好手耍得团团转,全仗“风魔身法”之奇。刚才他在树上犹未露面之时先已想好了对策,情知以一敌三,单凭硬碰硬的厮拼非但无望取胜,更可能救人不成反搭上自己性命。惟有依仗身法快诡的长处与之周旋,伺机救出那两个女子。主意既定,果然进退有据,从容不迫,一番变化步法之后,那三人视线已乱,李逍遥忌惮索云龙飞绳缚人的手段,便先断他一臂,旋即晃到郎小京背后,却没能一剑得手,引来郎小京意料之中的快招反击,李逍遥只好顺势将快刀引向索云龙,脚步飞退,当郎小京发觉误中索云龙之时,李逍遥已经又得先机,转到南琛背后,自叹身法奇妙之余,突想:“从来没试过乾坤袋能不能装活人。”此念既生,难以抑止,默念乾坤咒,抬手往南琛一指,却毫无反应。 李逍遥不由一怔,仍不死心,又指了指另外的两人,也没反应,顿知“乾坤袋”决然不能对活人有效,待要试试死尸是否装得入,先前所有片刻争得的先机已失,那美人布偶晃然而现,嘭一声把丧门棒重重打在李逍遥头上,登时金星乱冒,天旋地转。 银铃般笑声未消,南琛的丑脸转了过来,横抡狼牙棒,叫道:“小子你没招了!”声犹未落,便听到“咔嚓”两声断骨之响,索云龙痛呼倒地,南琛收棒不及,眼见得这一棒奇怪之极的落在索云龙腿上,一时既惊又怒,倏地只觉眼前一下漆黑,不知脸上落罩何物。 郎小京觑得分明,掠目看到一面斗篷甩头罩到南琛身上,披头盖脸覆个正着,提刀欲救已然不及,李逍遥双腿飞蹬,风卷残云般的将南琛掼飞,顺手拽回那件斗篷,旋身一荡,把斗篷甩到郎小京面前。 他武功虽然不济,仗着身法奇快诡谲,这几下倒是耍得一气呵成,步法舒畅,宛然流水行云。然而郎小京快刀出手之时,李逍遥也知到此刻便无讨巧余地,要战胜此人,决然要凭硬功夫。甩斗篷本是为了乱郎小京视线,没等刀光破篷,急收而回,不料郎小京蓦地从斗篷底下穿将出来,李逍遥一惊而避,飕的一响,手臂已划破一条血口。 斗篷曳落,郎小京扫目不见李逍遥踪影,正感诧异,突然间斗篷一掀,李逍遥快速之极的闪将出来,着地一滚,旋身发剑,使出乱剑诀之“肝肠寸断”,然而未及成招,肩头溅射血雾,竟先中了郎小京一刀! 郎小京眼光充满肃杀之气,叫道:“你有多快?”正要追补一刀结果这大眼少年,不料李逍遥一溜急滚,闪进了草丛里,飒一声破风急响,却从另一边射来一道犀利剑光,仗着身法快速,李逍遥虽说吃亏在先,又捡得一着先机,从草丛中晃到另一方向,再次以乱剑打法猝然袭斩。 只道这一次必然得手,哪料提气发剑之际,陡感腹间异样,却是内息又乱,滞淤于胸,非但发招不畅,先前在古观象台那种涨塞欲死的感觉不期而回。李逍遥情知不妙,未及叫声晦气,腰间已中一刀,幸赖身快步捷,急使六神遁术避入草丛深处,那一刀才没深裂肠臓,但也痛不堪忍,踣倒于地,心下只是叫苦:“这当儿内外交迫,岂不是要了我命吗?” 李逍遥遁入草里,郎小京却也没敢追进去,提刀四顾,不见这小瘸子现身,也不知那一刀有没有把他杀死,暗觉放心不下,心想:“不管怎么说,这小賊身法奇诡,端是令人防不胜防。我可得斩草除根,莫要一时疏漏,不小心又遭他偷袭。”凝守刀势,喝道:“瘸子,出来!有种就出来吃老子一刀……” “废话,”李逍遥伏在草窝里包扎伤处,听得郎小京乱叫,心下不由暗觉好笑:“谁会这么笨,听你几声鬼叫就跑出来挨刀?”并不理会,突听身后草声悉响,顿吃一惊,只道有人来袭,转头见是那小孤女,才稍松了一口气,忙“嘘”道:“小点声!” 那小姑娘见了李逍遥满身血污,不免矍然而惊,急忙抬手掩嘴,竭力忍住不叫出来。坐在旁边瞧见他一只手难以包扎伤处,便挪身过来帮忙。李逍遥顺势躺倒,咧嘴道:“咝……你妈的好疼!那家伙厉害得很,你还是快闪罢,我打他不过,免得他搜进来时护不住你。”那小姑娘默不作声,只是悉心替他敷伤止血,好在李逍遥伤药甚丰,不乏灵丹妙药,很快便止住了血,又吞了几粒药丸,勉强定神。 那小姑娘突然惊呼一声,李逍遥小辫翘起,变色道:“小点声!”小姑娘指着外边,面白如粉,低声道:“不……不好了!”李逍遥犹未会过意来,便听见一声撕裂衣衫声响,伴随着小桃的惊叫。郎小京大声道:“瘸子,好好看着!” “要我看啥?”李逍遥探眼欲瞅,那小姑娘却用手来遮挡他眼。李逍遥把她小手拂掉,咕哝道:“挡啥?”瞥见她小脸通红,眼光奇怪,他不由暗惑,转面朝草丛外边一瞧,只见郎小京已扯落小桃半边衣襟,露出莹白胸脯,却把钢刀抵在她春桃乍熟般的右乳上,狞笑道:“再不出来,我就一刀一刀把她給切了喂鸟!” 小桃虽仍满眸倔强之气,纤身却不自禁的颤抖起来,显是心中难免生出恐惧之情。李逍遥不由皱脸道:“不是吧?用虐乳这招逼我出来?”心下暗觉难为,转头问那小姑娘:“你说我要不要出去?”只道那小姑娘定会要他出去救人,不料她竟摇了摇头,迟疑的道:“别……别去送死。”李逍遥一怔,说道:“可是……”那小姑娘闭上眼睛,低声道:“总之……” 小桃在刀锋下颤抖一阵,双眼含泪,樱唇惨白,一咬牙,突道:“那小賊除了只会欺负我,哪有胆子挺身而出?”李逍遥在草中听见,不由皱鼻道:“不是吧?对我用激将法这么幼稚?”但从草影间隙望见她那凄然含怨的神情,没来由的心中一震,眼光一阵朦胧,仿佛看到受折磨的是灵儿…… 郎小京环扫四周,但见野草茫茫,李逍遥终是没胆现身。他不由狞容道:“好,现下既做定了缩头乌龟,那就躲在里边等着收尸罢!”手起刀落,正往小桃胸怀里狠狠剜去,蓦地只觉手腕剧震,噹的一响,却是一支断剑冷不防伸将过来,撩开刀锋。 郎小京后退一步,凝住刀势,看清了蹲在小桃身旁之人正是那瘸儿,不禁嘿然道:“你肯出来了?”李逍遥低看剑刃,自言自语道:“我这是宝剑哎,怎么削不断你的刀呢?”话声刚落,郎小京顿时发觉手中的狼牙刀少了半截。 趁郎小京方只一愣,李逍遥飞快之极的抱起小桃的身子,急往草丛窜去,步法虽速,怎奈郎小京快刀也已追至,喝道:“半截断刀也足以取你狗命!”飕然掠响,李逍遥只觉后背剧痛,自感这一刀中得冤枉,他另一只手臂伤势未愈,仅能以右手使招,眼下却抱着小桃,口咬湛卢,明知身后快刀袭至,却哪能腾得出手来应接,拼着生受一刀,催快脚步,连滚带爬的掠进草中。 郎小京杀得性起,提刀追进,突然间剑气劲摧而来,原来李逍遥一掠入草丛便将小桃往前抛出,腾手棹剑,脚步仍然急奔不缓,耳听得郎小京踏草追近,一招“仓皇狼顾”撩向身后,剑意陡生,催激劲气,飒的刷矮一大片长草,斗地推到郎小京身前。饶是郎小京武功强胜于他,一时之间也不免被这等凌厉的剑气骇得胆爆,急跃而避,连翻数十个斤斗远远退出草丛之外,方感所受剑气摧击之势消减,仍不敢停步,又退数十尺,凝守刀势,一口气未喘过来,蓦地只见眼前一片飘舞的落叶分为两半,心中登时一凛:“还有剑气!”急欲再退,为时已迟,飕的一声微响,左手齐肘落地。 那小姑娘从草里钻到小桃之旁,见她纤足染血,大钉仍插在脚心并未取下,虽说极是痛楚,她却咬牙强忍,不叫一声苦,只是身背颤抖,汗湿衣衫,也忍得甚为艰难。她本想替小桃拔掉那根钉子,手虽握住,见小桃如此痛苦难抑的神情,而那根大钉又戳在血管之间,她心中一害怕,没敢拔动。忽听得草叶飒一声被人压倒,转头瞧见李逍遥栽头跪爬在地,后背剧颤,半天抬头不起,似是痛得死去活来。 她连忙挪身挨到李逍遥之旁,拨开晃眼的草叶,方才瞧清他后背有一条二三尺长的刀伤,直划到腰眼,血染衣衫。她惊得几乎叫将出来,这时李逍遥也已缓过劲儿来,抬起一只满是血迹和泥污的手,朝她唇前轻轻一贴,做个禁声的手势。 这小姑娘好不容易才忍住不发出那声惊叫,眼见李逍遥伤势沉重,良久也难以定下心神。 李逍遥抬起头来,强忍剧痛,低声问道:“那帮家伙走了没有?”小姑娘朝草丛外张望得一阵,回头说道:“还……还在。”从她那双充满惊憟不安之情的眸子里,李逍遥仿佛看见郎小京也在包扎伤处,心中一阵惊惶,暗思:“麻烦了……” “点火,”郎小京草草包扎臂伤,颤巍巍的立起,朝草丛中扫顾不见人影,虽怒气冲天,恨不得揪那瘸子出来零剁几百块,却也没敢贸然闯进那片草海。脑中犹然萦转着刚才李逍遥那一剑之威,头皮阵阵发紧,但不甘心就此作罢,一咬牙,想到放火逼他们出来的主意。 索云龙也伤得不轻,躺在地上喘息良久,未能爬起,听见郎小京之言,顿觉不妥,忙道:“风……风向不对,不可……不可放火,免得反烧到咱们这一头。”郎小京听言一怔,随即试出风向果是朝他们所在之处劲吹,草海如涛,滚滚涌动。 李逍遥在那小姑娘帮忙之下,总算草草包扎了背后刀伤,止住了血,未及喘息,想起小桃,便爬到她身旁。小桃原本闭目微喘,忽觉心头起了一种奇怪之感,睁开一对妙眸,只见这大眼儿正歪着头端详她。 她下意识的想到自己胸前的衣襟半褪,顿时羞红了脸,只道这无行小子难免要大占便宜,哪料李逍遥早移开目光,用手替她掩好了衣襟。小桃身子微震,却缩不开,不自禁的想到刚才他那种痴望中隐含惜疼的眼神,心头竟尔颤动。仿佛风拨清弦,余声不绝。 殊不知李逍遥那一霎间想到的是灵儿。小桃容颜神情虽与灵儿大是不同,但她这时面有凄容,蹙眉忍痛之态竟与灵儿留在李逍遥脑中的情态隐然有些相似,难免令他眼光一阵模糊,不禁触景生情,想到灵儿此刻生死茫茫,处境难测,自有一番心伤。 小桃先已睁开眼睛,却又含羞闭合,正觉心乱,突感脚掌一痛入髓,不由身子剧震欲跳。睁开眼时,那支铁钉已拈在李逍遥手里。他侧头瞧了瞧钉子,暗觉心悸:“这等长钉若是扎我脚心,还不疼得喊妈?”转头瞅了瞅小桃,见她虽然满目痛苦之色,竟能不发一声,显是性子倔硬过人,虽受折磨苦痛,犹能守住一份矜持。 其实小桃早已痛煞,倘然身边只那小船女一个,她便忍不住要哭叫连连了,但在这屡次捉弄她的大眼少年面前,却死也不肯示弱。当他眼光望来之时,她原本痛得微微扭曲的俏脸登时绷紧,双目一瞪,薄唇紧合,装做不当一回事般。李逍遥见她挑衅般的瞪来一眼,不由一怔,随即握住她纤秀的脚腕。 小桃痛得“咝”出一口凉气,修长的身子几乎缩成一团。但见这少年原来并非意存轻薄,不过想替她敷药裹伤,她眼中闪出的怒色才转缓了些。这时小船女已帮她松了绑,小桃掩好衣襟,喘了几口粗气,暗觉这少年所施之药甚是清爽舒服,令她伤痛大减,而且微有酥麻之感,心中难免有些诧异:“他……他居然会医药之术。”旋即又觉李逍遥以掌心摩擦她足底,全身顿起异样之感,不由激灵了一下,发出一声低低的娇吟,眼光触及旁边呆眸瞪视的小船女,登感羞煞,把李逍遥一推,红着脸啐道:“你干什么?” 李逍遥咧嘴一笑:“揩油呀,还能干啥?”小桃大怒,旁边那小姑娘忙道:“姊姊,人家是替你擦药呢。”小桃暗觉不是擦药,但这等羞人情形怎堪向那小姑娘明言,只挥掌想打李逍遥。 但她的手哪有李逍遥手快,他的手一晃便伸了过来,朝她面腮一抹,飞快的又缩了回去,大眼乱眨,似是有意捉弄。小桃怒得欲骂,旁边那小姑娘劝道:“姊姊你错怪他了。”小桃见这小东西竟然也帮那痞儿说话,只气得快背过气去,旋即闻到一股清爽药气,往脸颊一摸,手心里沾到一些奇异药油,其气味正是刚才从脚心传来那一种。小桃不由一怔,妙眸转到李逍遥面上,他把手一摆,哼道:“有毛病呀你!都说是揩油啦,药油嘛……” 小船女道:“姊姊,钉子扎了是会破伤风的,人家……人家是帮你揩药油呢。”每当提到李逍遥时,她都以“人家”相称,而且神情忸怩,柔睫低垂,小小年纪竟尔不时流露出儿女情态。小桃不由奇怪的瞪她一眼,随即转眸瞅了瞅李逍遥,见这无赖小儿居然当面自解裤带,扯下长长一条布腰带。 小桃登时吃了一惊,变色道:“你……你要干什么?”李逍遥一手提着裤头,瞪眼道:“解裤带啊,还能干什么这会儿?”小桃又惊又怒,只道这小子竟要趁人之危,急忙提掌欲打。旁边那小船女虽也看不明李逍遥的古怪举动,但仍忍不住帮他说话:“姊姊你别错怪人家嘛,他……他不过是解他自己的裤带。”小桃怒道:“难道还要等他来解我们的吗?” 李逍遥把腰带一比,拿剑割断,剩下老长一截仍系回自腰,结好裤头,自言自语道:“我这一根已经够长了,暂时还不需要解你们的来凑。”小桃留意看他究竟想意欲何为,见那支断剑如此犀利,似未沾刃便即削断腰带,不由暗异。只见他拿起那半段割下的腰带,丢給小船女,因见她愕然不解,便抓起小桃那只缩不及的伤脚,撩到小姑娘身旁,说道:“老子手痛,伺候不了姨奶奶。你给她包扎上罢,厚厚的裹成鞋状就可以了。” 说完朝小船女眨了眨眼。两女才知李逍遥原来是好意,小船女笑道:“都说人家是好人嘛。”小桃哼了一声,旋即怒瞪李逍遥,说道:“谁是姨奶奶什么的,乱叫什么?”小船女劝道:“人家不过是开玩笑罢了,姊姊你别计较啊。”小桃怒道:“你懂什么?”小船女垂头不言,默默的替她包裹脚伤。李逍遥却咧嘴一乐,说道:“除林月如以外,你算是另一号烈火奶奶了。该不是姨表亲罢?” 小桃不自禁的也觉有些好笑,但仍绷着俏脸,说道:“我只是一看到你就来气!”李逍遥朝她扁了扁嘴,提剑起身,说道:“那我走啦,免得把你气死。”小船女连忙抬头,见李逍遥作势要往草丛深处走去,顿觉惶然,问道:“你……你不管我们了?”小桃咬了咬下唇,瞥着李逍遥摇摇晃晃的背影,冷哼道:“谁要他管啦!” 飒然一声翼响,掠过草梢。李逍遥原本只是假作走开,想看看这两个女子会有何反应,突然听到小桃叫了一声:“小心!”他未及转头,先已察觉脑后异声扑掠,急忙将湛卢乱挡,抬手虽也不慢,眼角边却火辣辣的被抓了一下。一时看不分明,只觉左腮又是一痛,不知被何物飞啄。 李逍遥晕头转向,乱挥数剑,只听得飒一声劲响,有一团黑乎乎之物迅猛之极的从剑下低掠,又啄了他一下,这次是扯下脖侧一块肉,只痛得几欲昏厥。那物事又高窜而起,草影攒动,纷晃乱眼,李逍遥连挥两剑没能劈着,真气又岔,腹间激涨起来,头重脚轻的跌翻在地。那物飒一声从草丛里窜将出来,翼风扑面,竟来狠狠啄他眼珠。 李逍遥情知不妙,怎奈腹间剧痛难禁,急却间挥剑无力,居然半道势衰,偏落一旁。耳听得嗖的一响,那物事便从他眼前掉于地上,叫声凄厉,似是痛楚之极。 李逍遥翻身避开,睁目低瞧,方才看清了袭击他的原来是那头海东青,心中一怔,脱口而出:“老鹰?”却没上去补一剑,那海东青挣起身来,猛然扑向他脸上。李逍遥哪料它受伤之下竟仍如此凶猛,一惊而倒,翻向旁边。肩头又是一阵火辣辣的擦过,那海东青一扑不中,竟不回头,窜入草影密晃之处,飞得迅速之极,李逍遥倒地乱挥一剑,只见几片羽翎飘落,似没砍中。 “給这鸟逃了,”他暗叹一声,因怕海东青犹未逃远,提剑戒备之意不敢稍减,但等了一会,终是没再看见那鹰再来扑袭,草海茫茫,虽说凶险之气未去,暂时却也没有异样。他慢慢的后退,剑刃低下,鼻际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暗香,乍然只道傲霜来了,顿吃一惊,转头却只瞧见那两个少女妙目莹莹的望着他。 从小桃那对似含嘲讽般的眼眸里,李逍遥悬起的一颗心悠悠落下,暗松一口气:“差点忘记了小姨妈也会‘暗香浮动’。”慢慢挨近二女身旁,坐倒喘息,小船女见他神色不好,满脸关切之意,忍不住问了一声:“你……你要不要紧?”李逍遥抬手擦去眼角的血迹,说道:“或许该谢谢姨小姐帮我赶走那鸟。”小桃哼一声道:“你不是说要走吗,回来干什么?”小船女见李逍遥伤口血流未止,心中不忍,说道:“唉,你倆别斗嘴了。他……他伤得不轻呢!”小桃瞪了她一眼,说道:“那你还不过去帮忙?”小船女微觉迟疑,但终是不自禁的挨坐到李逍遥身旁,想帮他擦血敷伤。 李逍遥摆了摆手,说道:“还是我自己来吧。”小桃瞥着他,蹙眉道:“你连只鸟都杀不了,练的什么剑法?”李逍遥虽说气淤难挨,但仍忍不住驳回道:“我练的剑法本来就不是用来杀鸟地!”小船女见他青筋一梗,脖颈上的鲜血又汩汩直冒,忙道:“唉呀!你倆又不是前世的冤家,怎么一见面就跟死对头似的?”李逍遥原本正自按腹难受,闻得此言,抬脸笑道:“不定是!”小桃一咬嘴唇,似想狠狠瞪他一眼,突然间粉颊一红,低下头去。这般春生桃腮的情态说不出的妩媚动人,李逍遥见了不由一呆。 小船女帮他敷了伤药,正自撕布包扎,突然间惊叫一声,脸色登时变了。 李、桃二人随她目光望去,透过晃摆的草叶间隙,只见那黑衣大汉南琛从另一边的草丛里推出一辆独轮车,上边有两具满是雨泥的尸体。李逍遥转头瞧那小船女一眼,见她纤身颤抖,眸子噙泪,神色间显得又慌又急,不由奇怪,问道:“怎地?” 小船女望着外边晃动的人影,颤声道:“是……是我爹爹和卫伯伯的尸身。他们……他们要干什么?”李逍遥搔头道:“他们死都死硬啦,怎么跑到这里来了?”小桃似已想到,瞪那小姑娘一眼,妙目又转到李逍遥面上,冷哼道:“是她把两具尸体带到此处的。这当儿说这些干什么,还不快帮人家想法子?” 李逍遥望着小船女那瘦弱的身形,暗思:“这小姑娘竟能把两个死人带得这么远,真有她的!”小船女哭道:“我把爹爹和卫伯伯藏在草丛里,他们怎么找到了?这可怎么好!”李逍遥转头朝外边望望,心中隐约猜到:“刚才那丑汉吃我一脚跌进那片草丛,没想到误打误撞之下,竟給他发现了马家小妹子所藏的独轮车……” 索云龙一瞧便知端的,说道:“这定然是那小丫头所藏。”郎小京一刀砍在死尸上,小船女登时惊得几欲晕去。李逍遥不明她心思,暗想:“死了也就死了……”却听得郎小京叫道:“瘸子,再不出来,老子就把两具死尸剁碎了喂野狗!”说完又一刀劈落,砍下卫天玄的脑袋。 李逍遥正想:“拿死人来要挟我……”只见那黑衣丑汉南琛割下另一具死尸的下体,提将起来,哈哈大笑,声如豺狼之鸣。小船女“啊”一声,身子摇晃,晕倒在小桃怀里。郎小京狞着脸扫视四周,刀尖抵着那艄公尸身的心口部位,厉声道:“瘸子,你这缩头乌龟!給我好生瞧着——”刀锋剜落,剖开死尸胸腔,摘心穿于刀尖。 小桃不禁气白了俏脸,恨声道:“这些畜生,连死尸也不放过!”这时小船女又已悠悠醒转,眼见她爹爹遭此残戮,难免痛不欲生。李逍遥不忍见她如此悲痛欲绝之态,垂下头来,暗提真气,仍滞淤于胸,每当运气之时更加难受,原也在料中。情知郎小京等人这般糟蹋死尸,意在将他们三人逼将出来,此时他体内气淤难行,绝非那三人对手。倘若贸然窜出,定会遭殃。但要不去理会,又怎堪见得两女这般惨然神情? 此时南琛把狼牙棒捶打卫天玄尸身,不出几下已是血肉模糊。李逍遥虽闭上眼睛不想多看,却怎能浑若不闻?脑中回荡卫天玄临终之言,犹如掷地铿锵,不断的冲激他心头:“做人应当临难勿苟免……”不知不觉,他握剑的手已紧,几处伤口迸出血水。 小桃看出他激愤已极,随时便要不顾一切的冲将出去,她虽也是一般的心情,但仍想到不妥之处,忍不住低声说道:“别上当!”话声未落,草叶一阵乱攒,李逍遥已经不见了。 不知不觉又已是小雨萋萋,望出去一片苍苍濛濛,大地仿佛披了一层纱。 郎小京锐目扫掠,依然不见藏身草丛的那三人现身,此时想要放火烧他们出来亦不可得,与索云龙、南琛面面交觑得片刻,不由越发焦躁,提刀喝道:“瘸子……”这般大力发声之下,原已包扎妥当的断臂处突然血流如涌。郎小京不由一怔,低头瞧了瞧,愈增心头烦躁之感,脸孔扭曲,嘶声又叫:“瘸子——”他的叫声已如陷入绝境的野兽,便连旁边那两个同伙听了不免惶然对视。 便在这时,突然草丛一动,郎小京那双发红的眼睛登时放光,叫道:“瘸子!”摇摇晃晃的提刀迎上,但见草丛里钻出来的竟是那衣衫褴褛的小船女。郎小京脸皱成一团,嘶声喝道:“瘸子在哪里?”原本他们是冲着这两个女子而来,为了寻那传说中的霸王卸甲之穴。却因吃了李逍遥的亏,恨意之切,竟甚于寻找风水宝地,只想先杀了他,再逼这两个女子带路前往她们所要去的地方。 小船女先前极是害怕这些凶霸霸之人,但是眼见亡父遗体惨遭残戮,仇恨的怒火已在不知不觉中驱尽惧意,即便面对郎小京凛凛逼指的刀锋,眼中也毫无畏怯之意,突然间扑到独轮车之上,用自己纤小单薄的身躯护住两具尸体。 南琛眼露异光,桀桀笑道:“小婊子,怎么只剩下你一个是有种的了?”探手便来揪这小女孩头发,原只道手到擒来,不过有如捉小鸡一般,却哪料小船女双手突然举起一支短铳,黑洞洞的铳口倏地指着南琛的丑脸,登将他吓得魂飞魄散,呆立不动。 这支火铳本是她在愁云涧那间磨坊里拾得,当时正是八百龙中人用火铳射杀了卫天玄。索云龙倒没想到这小姑娘竟会身藏火器,也吃一惊,旋即看出端倪,冷哼道:“开一铳试试?”南琛本是没头脑之辈,并未想到此时雨丝如帘,纵有弹药也已淋湿,更何况这少女根本没有点燃火引,她不识得火器的用法,虽举在手中,却是不知所措。南琛一时反应不过来,怒叫:“索云龙,你为何教她射老子一铳试试,这岂能试得?”小船女本在茫然无措之中,闻言如同梦醒,竟当真朝南琛射了一下子,霎间脑中闪出这恶汉折磨小桃的情景,愈增恨意,只盼能一铳打死他。 南琛只吓得大叫,旋即发现铳口并没冒烟,顿时醒过神来,哈的一声笑,叫道:“蠢娘们!”探手夺过火铳,顺势抬脚将小船女蹬在独轮车上,足底使劲揉压她娇嫩的身子。笑容忽敛,眼露凶光,掉转铳口硬要戳进这小姑娘口中,狞声道:“火器不是这样用的……”话未说完,突转惨呼。 索云龙便在旁边眼睁睁的看见南琛那只手连同短铳飞上半空,血溅如雨。 南琛痛嚎之声宛如鬼哭,面孔扭曲的影像霎然映入郎小京眼里,登时瞳孔殷然一片。 旋即只见一道剑光如电,从天而降。 郎小京嘶声大叫:“瘸子,你终于出来了!”半截断刀唰的迎上,迅若惊霆。霎那间两人连交七八招,每一招皆是刀占先机,令李逍遥半招未成,无法使出乱剑着数。郎小京挥刀劈砍之际,口中兀自叫道:“快些快些……你还不够快!” 李逍遥先已见识了此人的快刀招数,端是应接不暇,眼下再次交手只盼能使成一招完整的乱剑招数,却也顿成奢望,无奈之下又改而盼着手中湛卢能够磕断郎小京的快刀,好教他失去兵刃。但在狼牙刀迅急无匹的攻杀之下,湛卢居然总也碰不着郎小京的刀。李逍遥不堪其苦,半空中急变身形,转掠而开,却一交跌下地来,腿上鲜血淋漓,吃痛之下才知这一刀挨得委实不轻,若是刚才翻掠得迟些,势必断筋折骨。 小船女望着李逍遥,突然惊呼一声。这叫声仿佛霎间惊醒了李逍遥,他定了定神,低眼自视,见到全身衣衫布满条条刀缝,也不禁怔住,随即一股寒意直从脚底升到脑门。郎小京提刀一指,眼中充满了痛快之色,嘶声笑道:“瘸子,你还不死?” 李逍遥抬脸一笑,拍拍胸腹,说道:“你戳得不够正……”话声未落,刀光迅即抵胸,以李逍遥身法之快,只一疏神竟也避不开,但听郎小京嘶哑的叫道:“再补你一刀!”乒一声脆响,李逍遥虽被这一刀搠倒在地,郎小京的刀竟也崩弯如下弦月,推进不得。 郎小京脸色立时变灰,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,嘶声道:“你身穿防甲?”李逍遥悄然运剑,霎间成势,口中说道:“不过是天蚕宝衣。现下该知道我为什么出场这么迟了罢?”乱剑诀中“肝肠寸断”这一招惟在此般情势之下方能使得畅快无碍,李逍遥被钢刀抵压于地,湛卢自下而上反撩,攻势便在郎小京门户之内霎然而成,这般近身厮斗,等闲绝难防备马君武苦心孤诣创就的绝地反击招数。 然而即便是马君武在此,也不是郎小京快刀之敌。此人年纪虽不过二十来岁,却早得耶律强雄真传,点评为关外第一刀。即便在中原武林之中,能接得下他快刀的名门大豪也没有几个,更何况李逍遥这等初出茅庐的少年,想要一步登天谈何容易? 郎小京虽也被李逍遥的怪异剑招吓了一跳,眼见来不及回刀阻截,顺手将刀反撩,拼着吃他一剑也要先削断这少年头颈。李逍遥登时又深陷不妙之地,哪敢与他做同归于尽之搏?急忙回剑封刀,两人同时快对快地互撩一招,刀剑并不相交。 小桃在草丛中本想用暗器袭射郎小京,怎奈相距不近,自忖射他不着,眼见李逍遥落于下风,随时便会性命不保,不禁为他捏了一把汗,暗暗焦急,忍不住便往前爬去,只盼能再靠近一些,待入射程便放暗器相助,突见雨帘倏地激荡,李逍遥滚到一旁,满身泥水淋漓,一时不知生死如何。郎小京也同时闷哼一声,打着旋儿跌退数步,踣地抽搐。 小桃心中一急,不禁叫了一声:“你……你有没有事?”她叫的是李逍遥,不料郎小京抬起头来,狞笑道:“我当然没事!”小桃登时惊呆,手心阵阵发凉,只道李逍遥已遭郎小京毒手,但见他从地上缓缓的抬起一只手,摇了一摇,似是说他没事。 小桃和那小船女均觉惑然,突然间听得郎小京痛叫一声,两女目光同时望去,只见郎小京左腰现出一条极难留意的血线,横伸至背,却在眼前迅速扩大那一线殷红,便在两女呆望的眸光中,血如泉涌。 郎小京本想起身,却跌跪在地,半晌埋首不起,瞧他身背颤抖之状,似是痛苦已极。两女皆松一口气,眼光转到另一边,见李逍遥身背蜷曲成一团,痛苦挣动之状竟似比郎小京还甚。 小船女只道李逍遥被郎小京所伤,心中大为慌急,抢到他身旁,却又显得手足无措。小桃虽说比她沉得住气,但也瞧不出李逍遥的痛楚来自何处。待得察看过他身上,并未发现新的伤处,小船女不禁愕然。李逍遥抬起头来,只见他面色赤红,额头筋脉张显,神情甚是苦楚。 李逍遥刚才使多了内力,不免真气又激,仍滞淤于腹间,自有说不出的难受。索云龙瞧出端的,甩放飞绳,李逍遥只道他又要乘机捉小船女,不假多想,挺身挡在她前边。虽只能勉强握剑,仍颤巍巍的提剑乱挥。不料飞绳却是荡向郎小京身后,缠腰甩起。这种做法李逍遥先已见过一回,不待小桃提醒,已知又一轮更骤急迅猛的攻势迫在眉睫。 他一咬牙,提剑先挥出一招,乱芒泼头撒去,势成乱剑诀之“乱象纷呈”。这一招若是平日使出来,仗有一身强劲内力,自是其威无尽。怎奈他当下气息难畅,内力发挥不出,剑势徒具其形,却无劲道,更在半途气泄,毫无准头。索云龙荡绳飞甩,将郎小京抛入草中,李逍遥乱剑飞泻,劈泥溅水,却落了个空。 倏忽之间,刀光迅雷闪电般的从脑后劈落。索云龙翻甩飞绳,避过乱剑,将郎小京送到了李逍遥背后,手法之刁钻诡变端是出人所料。凭剑法之快,当数小桃无疑,便连她也抵敌不住索云龙与郎小京这种线扯傀儡般的怪异套路,李逍遥怎吃得消? 若是一经接战,李逍遥那只握剑的手必保不住,眼见得刀光万簇,层层飞旋,来得奇快,尚未近身,便连小船女的发丝也根根断落,足见刀芒之锐。李逍遥怎敢伸剑去撩,
仙剑奇情(魔幻剑侠红尘)第十六章 弹指惊雷(下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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